隋唐嘉話 [唐]劉餗
《隋唐嘉話》,一名《國朝傳記》、《國史異纂》,唐劉餗著。李肇《唐國史補‧序》云:「昔劉餗集小說,涉南北朝至開元,著為《傳記》。」由此可知作品所及之朝代,其中尤以隋唐事為多。文中或寫隋煬帝之暴戾褊狹,或敘武則天酷政,而對唐太宗、高宗則多稱其美。其表現形式與六朝時裴啟《語林》、劉義慶《世說新語‧言語》略同,重在記言兼及其行,所用語匯亦稍淺近。有《續百川學海》、《歷代小說》、《說郛》、《顧氏文房小說》、《稽古堂叢刻》諸本。
劉餗,生卒年不詳,字鼎卿,彭城(今江蘇徐州人)。劉知幾次子。進士及第,歷仕河南功曹參軍,集賢院學士,兼修國史,終右補闕。劉餗繼父業,與兄貺俱典國史,「時議比子長、孟堅」(梁肅《給事中劉公墓志鉻》)。餗博學,富著述,《新唐書‧藝文志》史部著錄其《國朝傳記》三卷、《國朝舊事》四○卷,集部著錄《樂府古題解》一卷、《史例》三卷。《宋史‧藝文志》經部著錄劉餗《兼講書》五卷、《授經圖》三卷。《國朝傳記》即今傳之劉餗《隋唐嘉話》,蓋同書而異名,餘書皆不傳。今存文僅一篇,載《全唐文》卷三七八。(以上按《中國文學大辭典》,上海辭書出版社,2000年及《中國文學家大辭典‧唐五代卷》,中華書局,1992年)
是次錄文,據程毅中點校之《隋唐嘉話》(中華書局,1979年),該書是以《陽山顧氏文房小說》本為底本,參校《歷代小史》、《稽古堂叢刻》、《唐人說薈》諸本以及其他重要類書所引相關條目。程氏亦將各書引作《隋唐嘉話》或《傳記》、《國史異纂》等而未見於原書的佚文輯為補遺;又將《太平廣記》所引《傳記》各條列作附錄。鑒於附錄諸條可疑,現網絡版祇取補遺各條並摘錄其出處而附錄則從略;另為省篇幅,暫不出校記。
2004年11月14日 ver.1.0
三校其文,修訂訛脫數處。
2005年1月15日 ver.1.01
述曰:余自髫丱之年,便多聞往說,不足備之大典,故繫之小說之末。昔漢文不敢更先帝約束而天下理康,若高宗拒乳母之言,近之矣。曹參擇吏必於長者,懼其文害。觀焉馬周上事,與曹參異乎?許高陽謂死命為不能,非言所也。釋教推報應之理,余嘗存而不論。若解奉先之事,何其明著。友人天水趙良玉睹而告余,故書以記異。
薛道衡聘陳,為人日詩云:「入春纔七日,離家已二年。」南人嗤之曰: 「是底言?誰謂此虜解作詩!」及云:「人歸落雁後,思發在花前。」乃喜曰:「名下固無虛士。」
隋高熲僕射,每以盤盛粉置於卧側,思得一公事,輒書其上。至明,則錄以入朝行之。
京城南隅芙蓉園者,本名曲江園,隋文帝以曲名不正,詔改之。
李德林為內史令,與楊素共執隋政。素功臣豪侈,後房婦女,錦衣玉食千人。德林子百藥夜入其室,則其寵妾所召也。素俱執於庭,將斬之。百藥年未二十,儀神儁秀,素意惜之,曰:「聞汝善為文,可作詩自敍。稱吾意,當免汝死。」後解縛,授以紙筆,立就。素覽之欣然,以妾與之,并資從數十萬。
煬帝善屬文,而不欲人出其右。司隸薛道衡由是得罪,後因事誅之,曰:「更能作『空梁落燕泥』否?」
煬帝為《燕歌行》,文士皆和,著作郎王胄獨不下帝,帝每銜之。胄竟坐此見害,而誦其警句曰:「『庭草無人隨意綠』,復能作此語耶?」
僕射蘇威有鏡殊精好,曾日蝕既,鏡亦昏黑無所見。威以為左右所汙,不以為意。他日日蝕半缺,其鏡亦半昏如之,於是始寶藏之。後櫃內有聲如磬,尋之乃鏡聲也。無何而子夔死。後更有聲,無何而威敗。後不知所在云。
洛陽南市,即隋之豐都市也。初築外垣之時,掘得一塚,無甎甓,棺中有屍,上着平上幘朱衣,銘云:「筮言居朝,龜言近市,五百年間,於斯見矣。」校其年月,當魏黃初二年。
隋文帝夢洪水沒城,意惡之,乃移都大興。術者云:「洪水,即唐高祖之名也。」
平陽公主聞高祖起義太原,乃於鄠司竹園招集亡命以迎軍,時謂之「娘子兵」。
秦王府倉曹李守素,尤精譜學,人號為「肉譜」。虞秘書世南曰:「昔任彥昇善談經籍,時稱為『五經笥』,宜改倉曹為『人物志』。」
隋司隸薛道衡子收,以文學為秦王府記室,早亡,太宗追悼之,謂梁公曰:「薛收不幸短命,若在,當以中書令處之。」
太宗將誅蕭牆之惡,以匡社稷,謀於衛公李靖,靖辭。謀於英公徐勣,勣亦辭。帝以是珍此二人。
太宗燕見衛公,常呼為兄,不以臣禮。初嗣位,與鄭公語恒自名,由是天下之人歸心焉。
太宗每見人上書有所裨益者,必令黏於寢殿之壁,坐卧觀覽焉。
太宗每謂人曰:「人言魏徵舉動疎慢,我但覺其嫵媚耳。」貞觀四載,天下康安,斷死刑至二十九人而已。戶不夜閉,行旅不賫糧也。
太宗謂羣臣曰:「始人皆言當今不可行帝王道,唯魏徵勸我,今遂得功業如此,恨不得使封德彝等見之。」
衛公既滅突厥,斥境至於大漠,謂太宗曰:「陛下五十年後,當憂北邊。」高宗末年,突厥為患矣。突厥之平,僕射溫彥博請其種落于朔方以實空虛之地,於是入居長安者且萬家。鄭公以為夷不亂華,非久遠策,爭論數年不決。至開元中,六胡州竟反叛,其地復空也。
衛公始困於貧賤,因過華山廟,訴於神,且請告以位宦所至,辭色抗厲,觀者異之。佇立良久乃去,出廟門百許步,聞後有大聲曰:「李僕射好去。」顧不見人。後竟至端揆。隋大業中,衛公上書,言高祖終不為人臣,請速除之。及京師平,靖與骨儀、衛文昇等俱收。衛、骨既死,太宗慮囚,見靖與語,固請於高祖而免之。始以白衣從趙郡王南征,靜巴漢,擒蕭銑,蕩一揚、越,師不留行,皆靖之力。武德末年,突厥至渭水橋,控弦四十萬,太宗初親庶政,驛召衛公問策。時發諸州軍未到,長安居人,勝兵不過數萬。胡人精騎騰突挑戰,日數十合,帝怒,欲擊之。靖請傾府庫賂以求和,潛軍邀其歸路。帝從其言,胡兵遂退。於是據險邀之,虜棄老弱而遁,獲馬數萬匹,玉帛無遺焉。
隋吏部侍郎高孝基,銓人至梁公房、蔡公杜,愕然端視良久,降階與之抗禮,延入內廳,共食甚恭,曰:「二賢當為興王佐命,位極人臣,杜年壽稍減於房耳。願以子孫相託。」貞觀初,杜薨於右僕射,房位至司徒,秉政三十餘載。
太宗之為秦王,府僚多被遷奪,深患之。梁公曰:「餘人不足惜,杜如晦聰明識達,王佐才也。」帝大驚,由是親寵日篤。杜僕射薨後,太宗食瓜美,愴然思之,遂輟其半,使置之於靈座。
鄭公嘗拜掃還,謂太宗:「人言陛下欲幸山南,在外悉裝了,而竟不行,因何有此消息?」帝笑曰:「時實有此心,畏卿嗔遂停耳。」
太宗曾罷朝,怒曰:「會殺此田舍漢!」文德后問:「誰觸忤陛下?」帝曰:「豈過魏徵,每廷爭辱我,使我常不自得。」后退而具朝服立於庭,帝驚曰:「皇后何為若是?」對曰:「妾聞主聖臣忠。今陛下聖明,故魏徵得直言。妾幸備數後宮,安敢不賀?」
太宗得鷂,絕俊異,私自臂之,望見鄭公,乃藏於懷。公知之,遂前白事,因語古帝王逸豫,微以諷諫。語久,帝惜鷂且死,而素嚴敬徵,欲盡其言。徵語不時盡,鷂死懷中。
太宗謂梁公曰:「以銅為鏡,可以正衣冠;以古為鏡,可以知興替;以人為鏡,可以明得失。朕嘗寶此三鏡,用防己過。今魏徵殂逝,遂亡一鏡矣。」
太宗令衛公教侯君集兵法。既而君集言於帝曰:「李靖將反。至於微隱之際,輒不以示臣。」帝以讓靖,靖曰:「此君集反耳。今中夏乂安,臣之所教,足以制四夷矣,而求盡臣之術者,是將有他心焉。」
衛公為僕射,君集為兵部尚書,自朝還省,君集馬過門數步不覺,靖謂人曰:「君集意不在人,必將反矣。」
太宗中夜聞告侯君集反,起繞床而步,亟命召之,以出其不意,既至,曰:「臣常侍陛下幕府左右,乞留小子。」帝許之。流其子嶺南為奴。
侯君集既誅,錄其家,得二美人,容色絕代。太宗問其狀,曰:「自爾已來,常食人乳而不飯。」
又君集之破高昌,得金簟二甚精,御府所無,亦隱而不獻,至時并得焉。
英公始與單雄信俱臣李密,結為兄弟。密既亡,雄信降王充,勣來歸國。雄信壯勇過人。勣後與海陵王元吉圍洛陽,元吉恃其膂力,每親行圍。王充召雄信告之,酌以金碗,雄信盡飲,馳馬而出,槍不及海陵者尺。勣惶遽,連呼曰:「阿兄阿兄,此是勣主。」雄信攬轡而止,顧笑曰:「胡兒不緣你,且了竟。」充既平,雄信將就戮,英公請之不得,泣而退。雄信曰:「我固知汝不了此。」勣曰:「平生誓共為灰土,豈敢念生,但以身已許國,義不兩遂。雖死之,顧兄妻子何如?」因以刀割其股,以肉啖雄信曰:「示無忘前誓。」雄信食之不疑。
英公雖貴為僕射,其姊病,必親為粥,釜燃輒焚其鬚。姊曰:「僕妾多矣,何為自苦如此?」勣曰:「豈為無人耶!顧今姊年老,勣亦年老,雖欲久為姊粥,復可得乎?」
英公嘗言:「我年十二三為無賴賊,逢人則殺;十四五為難當賊,有所不快者,無不殺之;十七八為好賊,上陣乃殺人;年二十,便為天下大將,用兵以救人死。」
鄂公尉遲敬德,性驍果而尤善避槊。每單騎入敵,人刺之,終不能中,反奪其槊以刺敵。海陵王元吉聞之不信,乃令去槊刃以試之。敬德云:「饒王著刃,亦不畏傷。」元吉再三來刺,既不少中,而槊皆被奪去。元吉力敵十夫,由是大慚恨。太宗之禦竇建德,謂尉遲公曰:「寡人持弓箭,公把長鎗相副,雖百萬眾亦無奈我何。」乃與敬德馳至敵營,叩其軍門大呼曰:「我大唐秦王,能鬭者來,與汝決。」賊追騎甚眾,而不敢逼。禦建德之役,既陳未戰,太宗望見一少年,騎驄馬,鎧甲鮮明,指謂尉遲公曰:「彼所乘馬,真良馬也。」言之未已,敬德請取之,帝曰:「輕敵者亡,脫以一馬損公,非寡人願。」敬德自料致之萬全,及馳往,并擒少年而返,即王充兄子偽代王琬。宇文士及在隋,亦識是馬,實內廄之良也。帝欲旌其能,並以賜之。
太宗將征遼,衛公病不能從,帝使執政以起之,不起。帝曰:「吾知之矣。」明日駕臨其第,執手與別,靖謝曰:「老臣宜從,但犬馬之疾,日月增甚,恐死於道路,仰累陛下。」帝撫其背曰:「勉之,昔司馬仲達非不老病,竟能自強,立勳魏室。」靖叩頭曰:「老臣請轝病行矣。」至相州,病篤不能進。駐蹕之役,高麗與靺羯合軍,方四十里,太宗望之有懼色。江夏王進曰:「高麗傾國以抗王師,平壤之守必弱,假臣精卒五千,覆其本根,則數十萬之眾,可不戰而降。」帝不應。既合戰,為賊所乘,殆將不振,還謂衛公曰:「吾以天下之眾,困於蕞爾之夷,何也?」靖曰:「此道宗所解。」時江夏在側,帝顧之,道宗具陳前言,帝悵然曰:「時匆遽不憶也。」駐蹕之役,六軍為高麗所乘,太宗命視黑旗―英公之麾也,候者告黑旗被圍,帝大恐。須臾復曰圍解,高麗哭聲動山谷,勣軍大勝,斬首數萬,俘虜亦數萬。
鄭公之薨,太宗自製其碑文并自書,後為人所間,詔令仆之。及征高麗不如意,深悔為是行,乃歎曰:「若魏徵在,不使我有此舉也。」既渡遼水,令馳驛祀以少牢,復立碑焉。
征遼之役,梁公留守西京,敕以便宜從事不請。或詣留臺稱有密者,梁公問密謀所在,對曰:「公則是也。」乃驛遞赴行所,及車駕於相州。太宗聞留守有表送告人,大怒,使人持長刀於前,而後見之,問反者為誰,曰:「房玄齡。」帝曰:「果然!」叱令斬腰。璽書責梁公以不能自任,更有如此者,得專斷之。
太宗嘗止一樹下,曰:「此嘉樹。」宇文士及從而美之不容口,帝正色曰:「魏公常勸我遠佞人,我不悟佞人為誰,意常疑汝而未明也,今日果然。」士及叩頭謝曰:「南衙羣官,面折廷爭,陛下嘗不得舉手,今臣幸在左右,若不少有順從,陛下雖貴為天子,復何聊乎?」帝意復解。
太宗使宇文士及割肉,以餅拭手,帝屢目焉,士及佯為不悟,更徐拭而便啗之。
趙公宴朝貴,酒酣樂闋,顧羣公曰:「無忌不才,幸遇休明之運,因緣寵私,致位上公,人臣之貴,可謂極矣。公視無忌富貴何與越公?」或對為不如,或謂過之。曰:「自揣誠不羨越公,所不及越公一而已。越公之貴也老,而無忌之貴也少。」
武衛將軍秦叔寶,晚年常多疾病,每謂人曰:「吾少長戎馬,經三百餘戰,計前後出血不啻數斛,何能無病乎?」
秦武衛勇力絕人,其所將槍踰越常制。初從太宗圍王充於洛陽,馳馬頓之城下而去,城中數十人,共拔不能動,叔寶復馳馬舉之以還。迄今國家每大陳設,必列於殿庭,以旌異之。
隋唐嘉話中
太宗令虞監寫《列女傳》以裝屏風,未及求本,乃暗書之,一字無失。
太宗將致櫻桃於酅公,稱奉則以尊,言賜又以卑,乃問之虞監。曰:「昔梁帝遺齊巴陵王稱餉。」遂從之。
太宗嘗出行,有司請載副書以從,上曰:「不須。虞世南在,此行秘書也。」
太宗稱虞監,博聞、德行、書翰、詞藻、忠直,一人而已,兼是五善。
太宗聞虞監亡,哭之慟,曰:「石渠、東觀之中,無復人矣。」
虞公之為秘書,於省後堂集羣書中事可為文用者,號為《北堂書鈔》。今此堂猶存,而《書鈔》盛行於代。
太史令李淳風校新曆成,奏太陽合日蝕當既,於占不吉。太宗不悅,曰:「日或不蝕,卿將何以自處?」曰:「有如不蝕,則臣請死之。」及期,帝候日於庭,謂淳風曰:「吾放汝與妻子別。」對以尚早一刻,指表影曰:「至此蝕矣。」如言而蝕,不差毫髮。
李太史與張文收率更坐,有暴風自南而至,李以南五里當有哭者,張以為有音樂。左右馳馬觀之,則遇送葬者,有鼓吹焉。
潤州得玉磬十二以獻,張率更叩其一,曰:「是晉某歲所造也。是歲閏月,造者法月,數當十三,今缺其一。宜於黃鍾東九尺掘,必得焉。」敕州求之,如其言而得之。
貞觀中,景雲見,河水清,張率更以為《景雲河水清歌》,名曰燕樂,今元會第一奏是也。
太宗之平劉武周,河東士庶歌舞於道,軍人相與為《秦王破陣樂》之曲,後編樂府云。
《破陣樂》,被甲持戟,以象戰事。《慶善樂》,廣袖曳屣,以象文德。鄭公見奏《破陣樂》,則俯而不視;《慶善樂》,則翫之而不厭。
太宗閱醫方,見《明堂圖》,人五臟之系咸附於背,乃愴然曰:「今律杖笞,奈何令髀背分受?」乃詔不得笞背。
貞觀中,有河內人妄為妖言,大理丞張蘊古以其素狂病,不當坐。太宗以有情,令斬之,尋悔以無所及。自後每決死刑,皆令五覆奏。
梁公以度支之司,天下利害,郎曹當闕,求之未得,乃自職之。
張賓客文瓘之為大理,獲罪者皆曰:「張卿所罸,不為枉也。」
中書令馬周,始以布衣上書,太宗覽之,未及終卷,三命召之。所陳世事,莫不施行。舊諸街晨昏傳叫,以警行者,代之以鼓,城門入由左,出由右:皆周法也。
舊官人所服,唯黃、紫二色而已。貞觀中,始令三品以上服紫,四品以上朱,六品、七品綠,八品、九品以青焉。
貞觀中,揀材力驍捷善持射者,謂之「飛騎」。上出遊幸,則衣五色袍,乘六閑馬,猛獸皮韉以從。
李義府始召見,太宗試令詠烏,其末句云:「上林多許樹,不借一枝棲。」帝曰:「吾將全樹借汝,豈惟一枝。」
宋謝朓詩云:「芳洲多杜若。」貞觀中,醫局求杜若,度支郎乃下坊州令貢。州判司報云:「坊州不出杜若,應由謝朓詩誤。」太宗聞之大笑。判司改雍州司法,度支郎免官。
太宗病甚,出英公為疊州刺史,謂高宗曰:「李勣才智有餘,屢更大任,恐其不厭伏於汝,故有此授。今若即發者,我死後,可親任之。如遲疑顧望,便當殺之。」勣奉詔,不及家而行。
有梟晨鳴於張率更庭樹,其妻以為不祥,連唾之。文收云:「急灑掃,吾當改官。」言未畢,賀者已在門。
貞觀中,西域獻胡僧,咒術能死生人。太宗令於飛騎中揀壯勇者試之,如言而死,如言而蘇。帝以告太常卿傅奕,奕曰:「此邪法也。臣聞邪不犯正,若使咒臣,必不得行。」帝召僧咒奕,奕對之,初無所覺。須臾,胡僧忽然自倒,若為所擊者,便不復蘇。
貞觀中有婆羅僧,言得佛齒,所擊前無堅物。於是士馬奔湊其處如市。時傅奕方卧病,聞之,謂其子曰:「是非佛齒。吾聞金剛石至堅,物不能敵,惟羚羊角破之。汝可往試之焉。」胡僧緘縢甚嚴,固求良久,乃得見。出角叩之,應手而碎,觀者乃止。今理珠玉者皆用之。
閻立本家代善畫。至荊州視張僧繇舊迹,曰:「定虛得名耳。」明日又往,曰:「猶是近代佳手。」明日更往,曰:「名下定無虛士。」坐卧觀之,留宿其下,十日不能去。張僧繇始作《醉僧圖》,道士每以此嘲僧,羣僧恥之,於是聚錢數十萬,貿閻立本作《醉道士圖》,今並傳於代。
率更令歐陽詢,行見古碑,索靖所書,駐馬觀之,良久而去。數百步復還,下馬佇立,疲則布毯坐觀,因宿其旁,三日而後去。
貞觀中,彈琵琶裴洛兒始廢撥用手,今俗謂搊琵琶是也。
貞觀初,林邑獻火珠,狀如水精,云得於羅刹國。其人朱髮黑身,獸牙鷹爪也。
太宗宴近臣,戲以嘲謔,趙公無忌嘲歐陽率更曰:「聳髆成山字,埋肩不出頭。誰家麟閣上,畫此一獼猴?」詢應聲云:「縮頭連背暖,俒襠畏肚寒。只由心溷溷,所以面團團。」帝改容曰:「歐陽詢豈不畏皇后聞?」趙公,后之兄也。
高開道作亂幽州,矢陷其頰,召醫使出之,對以鏃深不可出,則俾斬之。又召一人,如前對,則又斬之。又召一人如前,曰:「可出,然王須忍痛。」因鈹面鑿骨,置楔於其間,骨裂開寸餘,抽出箭鏃。開道奏伎進膳不輟。
太宗之征遼,作飛梯臨其城,有應募為梯首,城中矢石如雨,而競為先登,英公指謂中書舍人許敬宗曰:「此人豈不大健?」敬宗曰:「健即大健,要是不解思量。」帝聞,將罪之。
太宗謂鄂公曰:「人言卿反,何故?」答曰:「臣反是實。臣從陛下討逆伐叛,雖憑威靈,幸而不死,然所存皆鋒刃也。今大業已定,而反疑臣。」乃悉解衣投於地,見所傷之處,帝對之流涕,曰:「卿衣矣,朕以不疑卿,故此相告,何反以為恨?」
太宗謂尉遲公曰:「朕將嫁女與卿,稱意否?」敬德謝曰:「臣婦雖鄙陋,亦不失夫妻情。臣每聞說古人語:『富不易妻,仁也。』臣竊慕之,願停聖恩。」叩頭固讓。帝嘉之而止。
薛萬徹尚丹陽公主,太宗嘗謂人曰:「薛駙馬村氣。」主羞之,不與同席數月。帝聞而大笑,置酒召對,握槊,賭所佩刀子,佯為不勝,解刀以佩之。罷酒,主悅甚,薛未及就馬,遽召同載而還,重之逾於舊。
梁公夫人至妬,太宗將賜公美人,屢辭不受。帝乃令皇后召夫人,告以媵妾之流,今有常制,且司空年暮,帝欲有所優詔之意。夫人執心不迴。帝乃令謂之曰:「若寧不妬而生,寧妬而死?」曰:「妾寧妬而死。」乃遣酌卮酒與之,曰:「若然,可飲此酖。」一舉便盡,無所留難。帝曰:「我尚畏見,何況於玄齡!」
許敬宗性輕傲,見人多忘之。或謂其不聰,曰:「卿自難記,若遇何、劉、沈、謝,暗中摸索著,亦可識。」
虞監草行,本師於釋智永。嘗樓上學書,業成方下,其所棄筆頭至盈瓮。
褚遂良問虞監曰:「某書何如永師?」曰:「聞彼一字,直錢五萬,官豈得若此?」曰:「何如歐陽詢?」曰:「聞詢不擇紙筆,皆能如志,官豈得若此。」褚恚曰:「既然,某何更留意於此?」虞曰:「若使手和筆調,遇合作者,亦深可貴尚。」褚喜而退。
褚遂良貴顯,其父亮尚在,乃別開門。敕嘗有以賜遂良,使者由正門而入,亮出曰:「渠自有門。」
褚遂良為太宗哀冊文,自朝還,馬誤入人家而不覺也。
太宗征高麗,高宗留居定州,請驛遞表起居。飛奏事自此始。
高宗之將冊武后,河南公褚遂良謀於趙公無忌、英公勣,將以死諍,趙公請先入,褚曰:「太尉,國之元舅,脫事有不如意,使上有怒舅之名,不可。」英公曰:「勣請先入。」褚曰:「司空,國之元勳,有不如意,使上有罪功臣之名,不可。遂良出自草茅,無汗馬功,蒙先帝殊遇,以有今日,且當不諱之時,躬奉遺詔,不効其愚衷,何以下見先帝?」揖二公而入。帝深納其言,事遂中寢。
王義方,時人比之稷卨,鄭公每云:「王生太直。」高宗朝,李義府引為御史。義府以定冊武后勳,恃寵任勢,王惡而彈之,坐是見貶,坎軻以至於終矣。
薛中書元超謂所親曰:「吾不才,富貴過分,然平生有三恨:始不以進士擢第,不得娶五姓女,不得修國史。」
有患應聲病者,問醫官蘇澄,云:「自古無此方。今吾所撰《本草》,網羅天下藥物,亦謂盡矣。試將讀之,應有所覺。」其人每發一聲,腹中輒應,唯至一藥,再三無聲。過至他藥,復應如初。澄因為處方,以此藥為主,其病自除。
楊弘武為司戎少常伯,高宗謂之:「某人何因輒受此職?」對曰:「臣妻韋氏性剛悍,昨以此人見囑。臣若不從,恐有後患。」帝嘉其不隱,笑而遣之。
盧尚書承慶,總章初考內外官。有一官督運,遭風失米,盧考之曰:「監運損糧,考中下。」其人容止自若,無一言而退。盧重其雅量,改注曰:「非力所及,考中中。」既無喜容,亦無愧詞。又改注曰:「寵辱不驚,考中上。」
司稼卿梁孝仁,高宗時造蓬萊宮,諸庭院列樹白楊。將軍契苾何力,鐵勒之渠率也,於宮中縱觀。孝仁指白楊曰:「此木易長,三數年間宮中可得陰映。」 何力一無所應,但誦古詩云:「白楊多悲風,蕭蕭愁殺人。」意謂此是塚墓間木,非宮中所宜種。孝仁遽令拔去,更樹梧桐也。
許高陽敬宗,奏流其子昂於嶺南。及敬宗死,博士袁思古議諡曰「繆」,昂子彥伯於眾中將擊之,袁曰:「今為賢尊報讐,何為反怒?」彥伯慚而止。
李義府既居榮寵,葬其父祖,自京至於一原七十餘里,役者相繼。始國家以來,人臣喪事之盛,所未有也。
京城東有塚極高大,俗謂呂不韋塚,以其銳上,亦謂之尖塚。咸亨初,布政坊法海寺有英禪師,言見鬼物,云:「秦莊襄王過其舍求食,自言是其塚,而後代人妄云不韋也。」
秘書少監崔行功,未得五品前,忽有鸜鵒銜一物入其堂,置案上而去,乃魚袋鉤鐵,不數日而加大夫。
劉仁軌為左僕射,戴至德為右僕射,人皆多劉而鄙戴。有老婦陳牒,至德方欲下筆,老婦問左右曰:「此劉僕射?戴僕射?」曰:「戴僕射。」因急就前曰:「此是不解事僕射,却將牒來。」至德笑令授之。戴僕射在職無異迹,當朝似不能言,及薨,高宗歎曰:「自吾喪至德,無可復聞。當其在時,事有不是者,未嘗放我過。」因索其前後所陳章奏盈篋,閱而流涕,朝廷始追重之。
高宗乳母盧,本滑州總管杜才幹妻。才幹以謀逆誅,故盧沒入於宮中。帝既即位,封燕國夫人,品第一。盧既藉恩寵,屢訴才幹枉見構陷。帝曰:「此先朝時事,朕安敢追更先朝之事。」卒不許。及盧以亡,復請與才幹合葬,帝以獲罪先期,亦不許之。
高宗承貞觀之後,天下無事。上官侍郎儀獨持國政,嘗凌晨入朝,巡洛水堤,步月徐轡,詠詩云:「脉脉廣川流,驅馬歷長洲。鵲飛山月曉,蟬噪野風秋。」音韻清亮,羣公望之,猶神仙焉。
高宗時,司農欲以冬藏餘菜,賣之百姓,以墨敕示僕射蘇良嗣,判曰:「昔公儀相魯,猶拔去園葵,況臨御萬邦,而販蔬鬻菜。」事竟不行。
楊汴州德幹,高宗朝為萬年令。有宦官恃貴寵,放鷂不避人禾稼,德幹擒而杖之二十,悉拔去鷂頭。宦者涕泣袒背以示於帝,帝曰:「你情知此漢獰,何須犯他百姓?」竟不之問。
高宗朝,以太原王、范陽盧、滎陽鄭、清河博陵二崔、隴西趙郡二李等七姓,恃其族望,恥與他姓為婚,乃禁其自姻娶。於是不敢復行婚禮,密裝飾其女以送夫家。
賈嘉隱年七歲,以神童召見。時長孫太尉無忌、徐司空勣於朝堂立語。徐戲之曰:「吾所倚者何樹?」曰:「松樹。」徐曰:「此槐也,何得言松?」嘉隱云:「以公配木,何得非松。」長孫復問:「吾所倚何樹?」曰:「槐樹。」公曰:「汝不能復矯對耶?」嘉隱曰:「何煩矯對,但取其以鬼對木耳。」年十一二,貞觀年被舉,雖有俊辯,儀容醜陋。嘗在朝堂取進止,朝堂官退朝並出,俱來就看。餘人未語,英國公徐勣先即諸宰貴云:「此小兒恰似獠面,何得聰明?」諸人未報,賈嘉隱即應聲答之曰:「胡頭尚為宰相,獠面何廢聰明。」舉朝人皆大笑。徐狀胡故也。
高宗時,蠻羣聚為寇,討之輒不利,乃以徐敬業為刺史。州發卒郊迎,敬業盡放令還,單騎至府。賊聞新刺史至,皆繕理以待。敬業一無所問,他事已畢,方曰:「賊皆安在?」曰:「在南岸。」乃從一二佐史而往,觀者莫不駭愕。賊初持兵覘望,見船中無所有,乃閉營藏隱。敬業直入其營內,使告曰:「國家知君等為貪吏所苦,非有他惡,可悉歸田里。後去者為賊。」唯召其魁帥,責以早降之意,各杖數十而遣之,境內肅然。其祖英公聞之,壯其膽略,曰:「吾不辦此。然破我家者必此兒。」英公既薨,高宗思平遼勳,令制其塚像高麗中三山,猶漢霍去病之祁連云。後孫敬業兵起,武后令掘平之,大霧三日不解,乃止焉。
隋唐嘉話下
武后以吏部選人多不實,乃令試日自糊其名,暗考以定等第。判之糊名,自此始也。
武后時,投匭者或不陳事,而謾以嘲戲之言,於是乃置使先閱其書奏,然後投之,匭院有司,自此始也。
徐大理有功,每見武后將殺人,必據法廷爭。嘗與后反復,辭色愈厲,后大怒,令拽出斬之,猶廻顧曰:「臣身雖死,法終不可改。」至市臨刑得免,除名為庶人。如是再三,終不挫折,朝廷倚賴,至今猶懷之。其子預選,有司皆曰:「徐公之子,豈可拘以常調者乎?」
皇甫文備,武后時酷吏也,與徐大理論獄,誣徐黨逆人,奏成其罪。武后特出之。無何,文備為人所告,有功訊之在寬。或曰:「彼曩時將陷公於死,今公反欲出之,何也?」徐曰:「汝所言者,私忿也;我所守者,公法也。安可以私害公?」
李昭德為內史,婁師德為納言,相隨入朝。婁體肥行緩,李屢顧待不即至,乃發怒曰:「叵耐殺人田舍漢!」婁聞之,反徐笑曰:「師德不是田舍漢,更阿誰是?」婁師德弟拜代州刺史,將行,謂之曰:「吾以不才,位居宰相。汝今又得州牧,叨據過分,人所嫉也,將何以全先人髮膚?」弟長跪曰:「自今雖有唾某面者,某亦不敢言,但拭之而已。以此自勉,庶免兄憂。」師德曰:「此適所謂為我憂也。夫前人唾者,發于怒也。汝今拭之,是惡其唾而拭之,是逆前人怒也。唾不拭將自乾,何若笑而受之?」武后之年,竟保其寵祿,率是道也。
武后初稱周,恐下心不安,乃令人自舉供奉官,正員外多置裏行,拾遺、補闕、御史等至有「車載斗量」之詠。有御史臺令史將入臺,值裏行御史數人聚立門內,令史不下驢,衝過其間。諸御史大怒,將杖之。令史云:「今日之過,實在此驢,乞先數之,然後受罸。」御史許之。謂驢曰:「汝技藝可知,精神極鈍,何物驢畜,敢於御史裏行!」於是羞而止。
武后臨朝,薛懷義勢傾當時,雖王主皆下之。蘇良嗣僕射遇諸朝,懷義偃蹇不為禮,良嗣大怒,使左右牽拽,搭面數十。武后知曰:「阿師當向北門出入,南衙宰相往來,勿犯他。」
武后使閻知微與田歸道使突厥,歸道還云:「突厥叛。」知微爭之。后乃令知微多持金帛,以武延秀往聘其女,突厥果留使者而入寇,尊知微與可汗等,以示華人,大破趙、定等州,自河以北騷然。朝廷以為知微賣國,乃族閻氏。知微不知,無何逃還,武后業已致戮,乃云其惡臣子所嫉,賜百宮甘心焉。於是兵刃交下,非要職者,或不得其次云。
武后初為明堂,明堂後又為天堂五級,則俯視明堂矣。未就,並為天火所焚。今明堂制度卑狹於前,猶三百餘尺。
武后為天堂以安大像,鑄大儀以配之。天堂既焚,鐘復鼻絕。至中宗欲成武后志,乃斵像令短,建聖善寺閣以居之。今明堂始微於西南傾,工人以木於中廌之。武后不欲人見,因加為九龍盤糺之狀。其圓蓋上本施一金鳳,至是改鳳為珠,羣龍捧之。
武后將如洛陽,至閿鄉縣東,騎忽不進,召巫,言晉龍驤將軍王濬云:「臣墓在道南,每為樵者所苦。聞大駕今至,故求哀。」后敕:去墓百步,不得耕殖。至今荊棘森然。
將軍王果嘗經峽口,見一棺於崖側,將墜,使人遷之平處,得銘云:「更後三百年,水漂我,臨長江,欲墮不墮逢王果。」
張易之、昌宗初入朝,官位尚卑,諂附者乃呼為五郎、六郎,自後因以成俗。
張昌儀兄弟,恃易之、昌宗之寵,所居奢溢,逾於王主,末年有人題其門曰:「一絇絲,能得幾日絡?」昌儀見之,遽命筆書其下曰:「一日即足。」無何而禍及。
張昌宗之貴也,武三思謂之王子晉後身,為詩以贈之。詩至今猶傳。
補闕喬知之有寵婢,為武承嗣所奪。知之為《綠珠篇》以寄之,末句云:「百年離別在高樓,一旦紅顏為君盡。」寵者結於衣帶上,投井而死。承嗣驚惋,不知其故。既見詩,大恨。知之竟坐此見構陷亡。
沈佺期以工詩著名,燕公張說嘗謂之曰:「沈三兄詩,直須還他第一。」
武后遊龍門,命羣官賦詩,先成者賞錦袍。左史東方虬既拜賜,坐未安,宋之問詩復成,文理兼美,左右莫不稱善,乃就奪袍衣之。
狄內史仁傑,始為江南安撫使,以周赧王、楚王項羽、吳王夫差、越王勾踐、吳夫槩王、春申君、趙佗、馬援、吳桓王等神廟七百餘所,有害於人,悉除之。惟夏禹、吳太伯、季札、伍胥四廟存焉。
魏僕射元忠每立朝,必得常處,人或記之,不差尺寸。魏僕射本名真宰,武后朝被羅織下獄,有命出之。小吏聞者以告,魏驚喜曰:「汝名何?」曰:「元忠。」乃改從元忠焉。
朱正諫敬則,代著孝義,自宇文周至國家,並令旌表,門標六闕。
中宗反正後,有武當縣丞壽春周憬,慷慨有節操,乃與王駙馬同晈謀誅武三思。事發,同晈見害,憬遁於比干廟中自刎,臨死謂左右曰:「比干,忠臣也。儻神道有知,明我以忠見殺。」
神龍中,洛城東地若水影,纖微必照,就視則無所見,長史李承喜上表慶賀。
崔融司業作武后哀策文,因發疾而卒。時人以為三二百年來無此文。
朝儀:魚袋之飾,唯金銀二等。至武后乃改五品以銅。中宗反正,從舊。
景龍中,中宗遊興慶池,侍宴者遞起歌舞,并唱《下兵詞》,方便以求官爵。給事中李景伯亦起唱曰:「迴波爾時酒卮,兵兒志在箴規。侍宴既過三爵,諠譁竊恐非宜。」於是乃罷坐。
景龍中,多於側門降墨勑斜封,以授人官爵,時人號為「斜封官」。
景龍中,妃主家競為奢侈,駙馬楊慎交、武崇訓,至油灑地以築毬場。
兵部尚書韋嗣立,景龍中中宗與韋后幸其莊,封嗣立為逍遙公,又改其居鳳凰原為清虛原,鸚鵡谷為幽棲谷。吏部南院舊無選人坐,韋嗣立尚書之為吏部,始奏請有司供牀褥,自後因為故事。
昆明池者,漢孝武所穿,有蒲魚利,京師賴之。中宗朝,安樂公主請焉,帝曰:「前代已來,不以與人。不可。」主不悅,因大役人徒,別掘一池,號曰「定昆池」。既成,中宗往觀,令公卿賦詩。李黃門日知詩云:「但願蹔思居者逸,無使時傳作者勞。」及睿宗即位,謂之曰:「當時朕亦不敢言,非卿中正,何能若是!」無何而遷侍中。
李侍中日知,初為大理丞。武后方肆誅戮,大卿胡元禮承旨欲陷人死,令日知改斷,再三不從。元禮使謂李曰:「胡元禮在,此人莫覓活。」李起謂使者:「日知諮卿:李日知在,此人莫覓死。」竟免之。
中宗崩,既除喪,吐蕃來弔,深衣練冠待於廟,或曰:「今定陵自有寢廟,若擇宗室最長者,素服受禮於彼,其可乎?」舉朝稱善而從之。
徐彥伯常侍,睿宗朝以相府之舊,拜羽林將軍。徐既文士,不悅武職,及遷,謂賀者曰:「不喜有遷,且喜出軍耳。」
崔司知琬,中宗朝為侍御史,彈宗楚客反,盛氣作色。帝優之不令問,因詔每彈人,必先進內狀,許乃可。自後以為故事。
代有《山東士大夫類例》三卷,其非士族及假冒者,不見錄,署云「相州僧曇剛撰」。後柳常侍冲亦明於族姓,中宗朝為相州刺史,詢問舊老,云:「自隋已來,不聞有僧曇剛。」蓋懼嫉於時,故隱名氏云。
李大夫傑之為河南尹,有婦人訴子不孝。其子涕泣不自辯明,但言:「得罪於母,死甘分。」察其狀非不孝子,再三喻其母,母固請殺之。李曰:「審然,可買棺來取兒屍。」因使人尾其後。婦既出,謂一道士曰:「事了矣。」俄而棺至。李尚冀其悔,喻之如初,婦執意彌堅。時道士方在門外,密令擒之,既出其不意,一問便曰:「某與彼婦人有私,常為兒所制,故欲除之。」乃杖母及道士殺,便以向棺載母喪以歸。
裴知古自中宗、武后朝以知音直太常。路逢乘馬者,聞其聲,竊曰:「此人即當墮馬。」好事者隨而觀之,行未半坊,馬驚墮殆死。嘗觀人迎婦,聞婦佩玉聲,曰:「此婦不利姑。」是日姑有疾,竟死云。其知音皆此類也。又善於攝衛,開元十二年終,年且百歲。
近代言樂,衛道弼為最,天下莫能以聲欺者。曹紹夔與道弼皆為太樂令,享北郊,監享御史有怒於夔,欲以樂不和為之罪,雜扣鐘磬,使夔暗名之,無誤者,由是反歎服。洛陽有僧,房中磬子夜輒自鳴,僧以為怪,懼而成疾。求術士百方禁之,終不能已。曹紹夔素與僧善,適來問疾,僧具以告。俄頃,輕擊齋鐘,磬復作聲,紹夔笑曰:「明日盛設饌,余當為除之。」僧雖不信其言,冀其或效,乃力置饌以待。紹夔食訖,出懷中錯,鑢磬數處而去,其聲遂絕。僧苦問其所以,紹夔曰:「此磬與鐘律合,故擊彼應此。」僧大喜,其疾便愈。
元行冲賓客為太常少卿,有人於古墓中得銅物,似琵琶而身正圓,莫有識者。元視之曰:「此阮咸所造樂具。」乃令匠人改以木,為聲甚清雅,今呼為阮咸者是也。
太平公主於京西市掘池,贖水族之生者置其中,謂之「放生池」。墓銘云:「龜言水,蓍言市。」
今上之為潞州別駕,將入朝,有軍人韓凝禮,自謂知兆,上因以食箸試之。既布卦,一箸無故自起,凡三偃三起,觀者以為大吉徵。既而誅韋氏,定天位,因此行也。凝禮起家五品,至今猶存。
今上既誅韋氏,擢用賢俊,改中宗之政,依貞觀故事,有志者莫不想望太平。中書令元之、侍中璟、御史大夫構、河南尹傑,皆一時之選,時人稱姚、宋、畢、李焉。
張同州沛之在州也,任正名為錄事,劉幽求為朝邑尉。沛奴下諸官,而獨呼二公為劉大、任大,若平常之交。
今上之誅韋氏,沛兄涉為殿中監,見殺,并令誅沛。沛將出就州,正名時假在家,聞之遽出,曰:「朝廷初有大難,同州京之佐輔,奈何單使一至,便害州將,請以死守之。」於是勸令覆奏,因送沛於獄曰:「正名若死,使君可憂,不然無慮也。」時方立元勳,用事於中,竟脫沛於難,二公之力。
蕭至忠自晉州之入也,蔣大理欽緒即其妹婿,送之曰:「以足下之才,不憂不見用,無為非分妄求。」至忠不答。蔣退而曰:「九代之卿族,一舉而滅之,可哀也哉!」至忠既至中書令,歲餘以誅死。
開元始年,上悉出金銀珠玉錦繡之物於朝堂,若山積而焚之,示不復御用也。
姚開府凡三為相,而必兼兵部,至於軍鎮道里與騎卒之數,皆暗能計之矣。
郭尚書元振,始為梓州射洪令,徵求無厭,至掠部人賣為奴婢者甚眾。武后聞之,使籍其家,唯有書數百卷。后令問資財所在,知皆以濟人,於是奇而免之。後為涼州都督,路不拾遺。藩國聞其風,多請朝獻。自國家善為涼州者,郭居其最。
今上之初,吐蕃傾國作寇,某官薛訥為元帥以禦之,大捷而還,時有賀者退曰:「薛公謙而有禮,宜有凱旋。」
故事:每三月三日、九月九日賜王公以下射,中鹿賜為第一,院賜綾,其餘布帛有差。至開元八年秋,舍人許景先以為徒耗國賦而無益於事,罷之,其禮至今遂絕。
京城諸州邸,貞觀初所造。至開元初李尚書入,悉賣與居人,以錢入官。
崔湜之為中書令,河東公張嘉貞為舍人,湜輕之,常呼為「張底」。後曾商量數事,意皆出人右,湜驚美久之,謂同官曰:「知無?張底乃我輩一般人,此終是其坐處。」湜死十餘載,河東公竟為中書焉。
東封之歲,洛陽平御路,北市東南隅得銘漢丞相長史朱買臣墓云:「蓍言市,千載之後阿誰是?」
十七年,丞相源乾曜、張說以八月初五今上生之日,請為千秋節,百姓祭皆就此日,名為「賽白帝」。羣臣上萬歲壽,王公戚里進金鏡綬帶,士庶結絲承露囊,更相遺問。
十九年春,詔州縣社及奠並不得用牲牢,薦脯醢而已。十九年夏,詔京都置太公廟於孔子廟之西,以秋春仲月上戊日致祭,漢留侯張良配享,置令丞、錄事各一員。
洛陽畫工解奉先為嗣江王家畫壁像,未畢而逃。及見擒,乃妄云:「功直已相當。」因於像前誓曰:「若負心者,願死為汝家牛。」歲餘,奉先卒。後歲餘,王牸產一騎犢,有白文於背曰「解奉先」,觀者日夕如市。時今上二十年也。
后土祠,隔河與梁山相望,舊立山神像以配,座如妃匹焉。至開元中年,始別建室而遷出之,或云張燕公之為也。
懷州北有丹水,其源出長平山下。傳云:秦殺趙卒,其水變赤,因以為名。今上始幸太原,知其故,詔改為懷水,潼津關為周密。
開元初,司農卿姜師度引洛水灌朝邑澤,盡發以修堤堰,墓為水所湍擊,今寖頹削焉。
崔潞府日知,歷職中外,恨不居八座。及為太常,於都寺廳事後起一樓,正與尚書省相望,人謂之「崔公望省樓」。
俗五月五日為競渡戲,自襄州已南,所向相傳云:屈原初沉江之時,其鄉人乘舟求之,意急而爭前,後因為此戲。
晉謝靈運鬚美,臨刑,施為南海祗洹寺維摩詰鬚。寺人寶惜,初不虧損。中宗朝,安樂公主五日鬥百草,欲廣其物色,令馳驛取之。又恐為他人所得,因剪棄其餘,遂絕。
雲陽縣界多漢離宮故地,有樹似槐而葉細,土人謂之「玉樹」。楊子雲《甘泉賦》云「玉樹青葱」,後左思以雄為假稱珍怪,蓋不詳也。
江寧縣寺有晉長明燈,歲久,火色變青而不熱。隋文帝平陳,已訝其古,至今猶存。
舊人皆服袞巾,至周武始為四脚,國初又加巾子焉。
高齊蘭陵王長恭白類美婦人,乃著假面以對敵,與周師戰於金墉下,勇冠三軍,齊人壯之,乃為舞以效其指麾擊刺之容,曰「代面舞」也。
靈州鳴沙縣有沙,人馬踐之,輒鎗然有聲。持至他處,信宿之後,而無復聲矣。
今開通元寶錢,武德四年鑄,其文歐陽詢率更所書也。
王右軍《蘭亭序》,梁亂出在外,陳天嘉中為僧永所得。至太建中,獻之宣帝。隋平陳日,或以獻晉王,王不之寶。後僧果從帝借搨。及登極,竟未從索。果師死後,弟子僧辯得之。太宗為秦王日,見搨本驚喜,乃貴價市大王書《蘭亭》,終不至焉。及知在辯師處,使蕭翊就越州求得之,以武德四年入秦府。貞觀十年,乃搨十本以賜近臣。帝崩,中書令褚遂良奏:「《蘭亭》先帝所重,不可留。」遂秘於昭陵。
晉平南將軍侍中王廙,右軍之叔父,工草隸飛白,祖述張衛法。後得索靖書 「七月二十六日」一紙,每寶翫之。遭永嘉喪亂,乃四疊綴於衣中以過江,今蒲州桑泉令豆盧器得之,疊迹猶存。
王右軍《告誓文》,今之所傳,即其藁草,不具年月日朔。其真本云:「維永和十年三月癸卯朔九日辛亥。」而書亦真小。開元初年,潤州江寧縣瓦官寺修講堂,匠人於鴟吻內竹筒中得之,與一沙門。至八年,縣丞李延業求得,上岐王,岐王以獻帝,便留不出。或云:後却借岐王。十二年王家失火,圖書悉為煨燼,此書亦見焚云。
盧黃門思道仕高齊,久不得進,時和士開方貴寵用事,或謂盧曰:「何不一見和王?」思道素自高,欲往,恐為人所見,乃未明而行。比至其門,立者眾矣,盧駐轡望之,彼何人斯,森然而與槐柳齊列。因鞭馬疾去。有過盧黃門思道者,見一胡人在座,問此何等,答曰:「從兄浩。」反語盧浩尚為老胡。
梁常侍徐陵聘於齊,時魏收文學北朝之秀,收錄其文集以遺陵,令傳之江左。陵還,濟江而沉之,從者以問,陵曰:「吾為魏公藏拙」。
補遺
隋末有河間人,皻鼻使酒,自號郎中,每醉必毆擊其妻。妻美而善歌,每為悲怨之聲,輒搖頓其身。好事者乃為假面以寫其狀,呼為「踏搖娘」,今謂之「談容娘」。
見今本《劉實客嘉話錄》;又見《類說》五四《嘉話》,題為「踏搖娘」。
煬帝宴羣臣,以唐高祖面皺,呼為「阿婆」。高祖歸,不悅,以語竇后,后曰:「此吉兆。公封於唐,唐者堂也,阿婆即是堂主。」高祖大悅。
見《類說》五四《嘉話》、《绀珠集》十《嘉話》,均題為「阿堂婆主」。
隋煬帝鑿汴河,自製《水調歌》。
見《類說》五四《嘉話》,題為「水調歌」;《绀珠集》十《嘉話》,題為「水調」。
隋楊素破突厥,文帝賜以萬釘寶帶。
見《绀珠集》十《嘉話》,題為「萬釘寶帶」。
吳郡獻松江鱸,煬帝曰:「所謂金虀玉膾,東南佳味也。」
見《绀珠集》十《嘉話》,題為「金虀玉膾」。
鄭公嘗出行,以正月七日謁見太宗,太宗勞之曰:「卿今日至,可謂人日矣。」
見今本《劉實客嘉話錄》。
左史東方虬,每云:「二百年後,乞與西門豹作對。」
《太平廣記》二○一引《異纂》;亦見《唐語林》卷五,今本《劉實客嘉話錄》亦載此條。
唐太宗問高州首領馮盎云:「卿宅去沉香遠近?」對曰:「宅左右即出香樹,然其生者無香,唯朽者始香矣。」
《太平廣記》四一四引《異纂》。
李淳風奏:「北斗七星官化為人,明日至西市飲酒。」使人候之,有僧七人共飲二石,太宗遣人召之,七人笑曰:「此必李淳風小兒言我也。」忽不見。
見《類說》二六《異纂》、《绀珠集》三《異纂》。
齊吳均為文多慷慨軍旅之意,梁武帝被圍臺城,朝廷問均外禦之計,怯怛不知所答,啟云:「愚計速降為上計。」
見《說郛》六七《異纂》、《說郛》三八《傳載》。
齊宜都王鏗,三歲喪母。及有識,問母所在,左右告以早亡,便思慕蔬食,祈請幽冥,求一夢見。至六歲,夢見一婦人,謂之曰:「我是汝之母。」鏗悲泣。旦說之,容貌衣服,事事如平生也。
《太平御覽》四一一引《小說》。
人妄告東宮。
見《資治通鑑》一九一《考異》引劉餗《小說》。
牛弘,煬帝之在東宮也,數有詩書遺弘,弘亦有答。及嗣位之後,嘗賜弘詩曰:「晉家山吏部,魏世盧尚書。莫言先哲異,奇才亦佐余。學行敦時俗,道素乃沖虛。納言雲閣上,禮儀皇運初。彝倫欣有敍,垂拱事端居。」
《太平御覽》五九一引《國朝傳記》。
元萬頃初為契苾何力征高麗管記,作檄書云:「不知守鴨綠之險。」莫離支報云:「謹聞命矣。」遂移兵固守,官軍不得入,萬頃坐流嶺南。
《太平御覽》五九七引《國朝記傳》。當即《傳記》。
郭正一為李英公征遼管記,勣還曰:「此段行,我錄郭正一可笑事,雖滿十卷,猶未能盡。」
見《類說》六《傳記》,題為「郭正一可笑事」。
漢明帝時,劉晨、阮肇同入天台,見二女,出胡麻飯、山羊脯,設桃及酒甚美。踰年乃歸,鄉里皆變,推尋其家,已經七代孫也。
見《類說》六《傳記》,題為「劉晨阮肇」。
後魏末,周齊交爭,周人貧甚,嘗獲一齊卒,喜曰:「得一將。」「何以知之?」曰:「著繒禪。」
見《绀珠集》十《傳記》,題為「著繒禪」。
李龜年善羯鼓,玄宗問卿打多少枚,對曰:「臣打五十杖訖。」上曰:「汝殊未,我打却三豎櫃也。」後數年,又聞打一豎櫃,因錫一拂枚羯鼓棬。
《太平廣記》二○五引《傳記》。